他对‘现在’所知甚少，无法在相同层面迅速领悟那小姑娘的行为举止。
熟读历史，了解自己沉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这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
沈墨意小小的捉弄了一下崽崽，心情好得飞起。
君白和她过往养成的所有纸片人都不一样，他仿佛有自己的灵魂，还会装睡，跟她玩躲猫猫！
这让她得到了一种真实得无可比拟的感受。
有时候沈墨意会怀疑她的小君白是个会自我成长的AI？
又或者在纸片人的背后，是程序员小哥在控制，与她互动？
纵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也从诸多细节里察觉到异常，但她没打算去官方论坛一一求证。
一位剧作家说过：真实的东西是最不好看的。
游戏不就是为了开心，享受过程么？
等待冰雪融化的几天，沈墨意时不时就会登入游戏，关注君白的活动轨迹、身心健康。
正如她当初猜想的那样，君白的外貌外形停留在他装睡那次。
目测身高185，五官如浓墨重彩，气质绝佳。
就是衣着风格略保守，还不爱跟她交流。
每次沈墨意登入，他不是在卧榻小憩，就是藏到书架后面埋头看书。
不肯给她眼神。
有一次沈墨意撞见他沐浴，还没来得及拉近画面，只勉强看到一片靠在池边模糊的背影，浴室瞬间布起厚重的水雾，他把自己藏在里面，屏幕中央浮出一行字：男女授受不亲。
好吧……
你有道理。
难度越大，越上头！
她用剩下的便签给君白留言，希望他剪个帅气利落的短发，尝试一下西装、中山装，花衬衣、沙滩裤什么的……
都被无视了。
接连两日，君白都在做什么呢？
答：沉迷学习。
沈墨意购置的那些历史书，被他以令人惊叹的速度阅读完毕。
随后，她又根据【成长轨迹】中的提示购入世界近现代史、美术史、文化经济发展等相关书籍，且，怀着整蛊的心情，穿插了几本《世界奥数竞赛经典选题》……
君白照单全收，比备战高考的考生还要努力刻苦，觉都不睡了。
如是前所未有的养成模式持续了整整两天，他仅靠阅读这一项飞速成长，光是完整的成就有数十项。
沈墨意结论：是个学习王者没错了。
用以交流的十张标签早就没了，只等成长度突破20万，解锁对话功能。
她翘首以待。
与此同时，君白也在不断的学习中收获颇丰。
随着对现代社会的了解加深，他的神力、感知力以及神识也越来越强。
料想这大概是他的复原途径之一。
他已然搞清楚这片由自己亲手开辟的虚无之境，在无数巧合下，与一只名为‘手机’的现代化通讯设备建立起联系。
而这只手机的主人，正是沈墨意。
虚无之境并不在手机里，简单地说，两者之间不属于同一个次元，但次元之间的壁垒因为某些原因发生共鸣，被打破。
手机是沈墨意的私有之物，所以她能进入虚无之境。
至于为何是她，每每思索到此，君白都会下意识想起半梦半醒间，她最开始直达他心底的虔诚之声。
那些声音如微风吹动的银铃般好听，清越、纯粹，悦耳，带着蓬勃的朝气，夹杂着无数美好的想法与念头。
令他欢喜。
不是所有的神明都会有求必应，但他应了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直到现在，她说的那些话，他却连一个字都忆不起来。
君白了解了所处的时代、千年来的变迁、自身处境，知道匹诺曹出自法国童话故事《木偶奇遇记》，而沈墨意的职业是演员，类似古代的伶人。
他还能够以手机为媒介，将神识发散出去。
最初的范围仅限于她暂时居住的招待所房间，他看到房间的内部构造摆设，入微的洞察到一粒落在桌上的灰尘，还听到剧组工作人员从走廊上经过的对话。
慢慢的，他闻到雪的纯净与冰冷，看到山的连绵与幽深，感受到天空的广阔与神秘。
他在迅速恢复，用不了多久就能以这具实体走出虚无之境，正式踏入现代。
唯有一点，君白始终不得其解——沈墨意对待自己的态度如同对待私有之物。
她常来虚无之境看望他，对他做一些古怪的要求，若他不从，她只会流露出些许遗憾，从不恼怒。
更多时候，是她在对他有求必应。
这让君白觉得被沈墨意当成了宠物，或者一个取悦她的工具？
但这感觉是善意的，不让他产生丝毫厌恶的。
于是，君白很想知道，这个小姑娘从手机视角里，到底如何看待自己。
大雪后的第五日，温度回升，封山解除。
早上11点多，剧务敲响沈墨意的门，传达导演组的通知：全体拍摄人员午饭后进山，入夜后开工。
沈墨意小鸡啄米的点着脑袋，默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场夜戏，刚关上门，手机响了，经纪人来电。
关滟今年奔四，老牌娱乐公司‘纵合星梦’的金牌经纪人，目前手里最厉害的牌是当红小生何野，实打实的顶流。
除他之外，二线三线预备役，笼统的算下来有好几十号人，个个都能唱能跳又能演，脑门上时刻贴着‘求滟姐给机会’的标签。
不过这些跟沈墨意关系不大。
她在这个群体中，长相偏中上，认真收拾起来是个可盐可甜的美人，遗憾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平平无奇，不爱争抢，想红的欲望不强烈，一直处在‘同门看来略尴尬，她自己觉得还好的’的境地。
她一个师范学院的教育学专业的学生，辍学进娱乐圈是有内情的。
关滟对她知根知底，斟酌着给机会，不至于让她饿死，不会对她抱十分大的期望，很标准的放养。
她们之间有默契，没事不联系，来电必然有事要交代。
今天的这通电话的内容倒让沈墨意深感意外。
《地下古国》的男主赵意文想和她炒恋情，炒作期限为半年，效果好的话可以延长，两边资源共享，上恋爱综艺什么的，搞不好还能接不错的代言。
这套路是圈里的常规操作，适用于出道几年，有点名气但让观众看到，却不能立刻叫出名字的糊咖。
赵意文早年选秀出身，发过专辑，外形条件不错，去年因为一部悬疑网剧火了，不然也不会拿到《地下古国》这个超级IP的男主。
他公司是个小作坊，胜在老板会来事，目前正集全司之力力捧他。
炒恋情的想法是赵意文的经纪人联系关滟，主动提出的。
双意CP，或者意思夫妇，有没有？
关滟这么一权衡，赵意文正在上升期，《地下古国》播出后肯定爆，一个男主，一个女四号，怎么算都是我家墨意高攀了。
换做别的艺人，肯定一口答应下来，但沈墨意这个没冲劲的小妮子……
关滟只好打电话告诉她原委，先听听她自己的怎么想。
能怎么想？
房间里窗帘半开，过分明媚的天光从窗外渗进来，部分落在沈墨意的脚上。
她坐在床尾，拿着手机一字一顿斟酌说：“滟姐，我觉得赵意文这个人，不靠谱……我不想跟他炒恋情。”
这个赵意文，在帝都拍外景戏的时候就对她毛手毛脚，那龌龊心思，道具组的王姐，还有摄影组的欧阳老师，私底下提醒她好多次。
镜头里是她这个凶神恶煞的女四号欺负他，到了镜头外，他这个男主角就不想当人了。
呸！
第6章
关滟是圈中老人了，每年当红、下个季度可能会爆、有爆相的艺人，她心里有数。
对于赵意文私下风评，也早就有所了解。
往好听了说是花花公子，难听点儿就是典型的职场渣男。
不过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人向来放得开，赵意文明摆着对沈墨意有意思，不然也不会想出炒恋情的方法徐徐图之。
从这点看，还算他有心。
再者，关滟也实在觉得她家墨意过分纯情，这在圈子里不是什么好事。
与其等哪天自己一个不留神没把人看住，让沈墨意吃了大亏栽了跟头，还不如由她亲自操持着，帮她成长起来。
娱乐圈，名利场，万分凶险。
一个浪打来连脚都站不住的小透明，想在这里明哲保身求安稳，那是痴人说梦。
关滟对沈墨意的回答一点儿不惊讶，听她说完后，先表示赞同的应和：“从正经交往对象看，赵意文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能算罪大恶极的坏人。他对你有意思，自降身价让经纪人求到我这儿来，其实够可以了。”
沈墨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滟姐，你想我答应下来？”
关滟不把话说实，温声细语道：“我只是觉得，赵意文把诚意给到位，经纪人连他的体检报告都准备好了，到这份上，未必就是随便玩玩。论外形、发展前景，他都有很大上升空间，圈中假戏真做，炒恋情炒到最后结婚生子的例子不在少数，你就当相亲，给个机会互相了解，我认为是不错的。”
不错吗？
说得沈墨意都觉得自己再拒绝的话，就是不识好歹了。
她为难的低下头，无声的叹出一口气。
关滟知道她想缩进龟壳里，于是折中道：“先考虑一段时间，别急着回复。赵意文做得太滴水不漏，我担心你拒绝太快，拂了他的面子，他一个男主角想在剧组里给你使绊子是轻而易举的事。你的戏份也快杀青了，等你回帝都，这事淡了也就算了。”
沈墨意这才稍微安下心来，连声道谢。
人情世故方面，她是很笨拙的。
不是学不会，只是有人挡在前面，她便满足于那一小片安宁。
“行了，你也不用谢我。墨意，你很听话，不作妖，安于现状，这三年让我省下不少心，你进娱乐圈也只是为了……”难得跟她走心的关滟欲言又止，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总而言之，你可以更好，这一点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只不过想要得到就要先有所付出，你还年轻，有的是大把机会，好好想想我的话。”
一通电话，让沈墨意倍感沉重。
滟姐的意思给得很明确了，就算没有赵意文，还有陈意文张意文王意文……
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同样的事情，放在同门其他女艺人身上，绝对不待犹豫就答应下来。
同样的机会，别人能顺着往上爬，这次是女四号，下次能演女二号！
她自己觉着原地踏步不赔不赚，在关滟那儿看就是亏大了，还得罪了一个即将大爆、不愁资源的当红男演员。
沈墨意越想越焦躁，抓起手机登陆银行账户，逐个数字去数这些年的积蓄，从个到十，十到百，到千到万……
数了七位数，排在第一位的数字是1。
人生中的第一个一百万，她足足攒了三年。
想在老家买套三室一厅，勉强够付个首付。
距离梦寐以求的收租婆生活，还有很大一段路要走。
退出手机银行，余光扫到《心动瞬间》的图标，沈墨意摁住登入的冲动。
君白似乎很喜欢唐朝，本来想在进山前给他买齐商店里全部的唐服，让他换着穿。
眼下忽然有了计较，硬生生把氪金的念头扼杀了。
娱乐圈来钱快，但那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尤其对于她这样没靠山没背景的小透明而言。
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沈墨意心里非常感激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关滟。
至于为崽氪金……
“还是控制一下吧，蚊子腿也是肉。”她连连叹气，也不知是遗憾呢，还是觉得对不起丰神俊朗的君白。
冷不防发现盲点！
“不对啊，深山老林里，导演制片人他们都是靠卫星电话通讯，我手机居然还能收菜？”沈墨意疑惑的登入游戏。
她记得很清楚，那晚钻进帐篷看到屏幕上的提示，没多想就登进去了，然后沉浸在君白把虚无之境装饰得大变样的喜悦里。
最后，还按照他的需求在商店疯狂购物……
沈墨意有点儿慌了，脑子里一边回想那天自己在帐篷里的操作，同时浮现出不少剧组人员举着手机不死心找信号的画面。
不是吧……
不会吧？
深山灵异事件？！！！
开机宴的时候，她拜得可用心了！
下意识摸了摸心口，还好还好，奶奶亲手为她缝制的荷包还在，里面放着的那枚白玉平安扣，她从小戴到大，是她最珍惜的宝贝，更是她的护身符！
想着这些时，手机屏幕上画面闪烁，登录动画结束。
逐渐散开的云雾中央出现一行提示：【您已进入场景：虚无之境。】
沈墨意胡乱收起心里那些不科学的慌张，垂下眸子，没防备的对上君白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她又是一愣。
背景是书房那片开了圆窗的竹榻，君白位于画面中心，临着窗，闲散靠坐。
他身着一件水墨云袍，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出半个发髻，双腿曲折，身后堆叠着形状不一的枕头，跟前摆一张矮桌，桌上香炉里轻烟袅袅，炉边有一盏茶。
他左手握着一本A4大小的书，垂下的右手里是一只钢笔。
超精细的画面效果下，沈墨意看到书页上不规则的格子相互交错，有的格子填了数字，有的还空着。
他在玩数独，用钢笔……
不对，这不是重点！
沈墨意傻了吧唧的猛摇头，再定定向他看去。
君白也注视着她，一直保持着靠坐的姿势，神情和眸色都淡淡的，不着痕迹。
对视了一会儿，他若无其事的低下头，重新专注在数字的海洋里，那只不经意间举起的右手，优哉游哉的转着笔。
竟然还会转笔？
沈墨意看了个稀奇，内心的忐忑也不知不觉消减了些。
说来奇怪，每次她登入游戏，这家伙都会提前察觉。
最开始会假装睡觉，藏在书架后面避一避，好像不太愿意跟她正面招呼的样子。
后来，现在，他也懒得做那些无用功，该干嘛干嘛。
按照沈墨意自己的理解，虚无之境是君白的家，有人来你家，你总会知道没错吧？何况他还是神族的，要是养了人族的崽崽，大概会是另外一种反映？
只不过刚才那一眼……
“过于灵性？”沈墨意神叨叨的做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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