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2)

刘名化检查了县库,然后在库房账上签押。这武元县的秋赋就算是得了。

之后则是刘家按照新得的鱼鳞册上记载着的各家田亩,重新计算各农户需要缴粮的数量,然后从各处把这些粮食再收上来,填回刘家自己的库房。

他刚刚离开县库,就看到刘立兴一路小跑过来,凑近了告诉他一个消息:叔爷爷,我见贾放贾大人命袁老爷准备了大量的空白地契,现在都放在府衙里。

刘立兴自从上次将母亲与妹妹接走之后,其他方面的表现还比正常,令刘名化挑不出来什么毛病,只能把这个侄子当了左膀右臂,带他一点点熟悉县里的钱粮事务。

这时刘名化听了侄孙的传讯,觉得对方实在是大惊小怪,摇摇头说:这太寻常了。要知道,咱们这才刚刚丈过田!县里按照新丈的田产发放地契,再正常不过。

刘立兴顿时流露出一副那我放心了的表情,向叔祖告辞,又去帮忙准备地契去了。

刘名化又转去县衙那边,见到贾放、袁县令、李师爷等人都在花厅之中说话,见到刘名化,这几个人一起站起来,向他拱手道:刘书吏,辛苦,辛苦!

贾放看起来是最为兴奋的,笑着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全县丈田,刘家的效率真是县中首屈一指啊!

刘名化马上一脸的惶惑:这原是分内之事,有何功劳可言?他眼一瞄,就瞄见花厅正中搁着自家新编出来的那本鱼鳞册,心里得意:到头来还不是得用我家编的鱼鳞册。

夸完刘名化,贾放就再也不看他,自顾自与袁化商议:县尊大人看看如何?就按这鱼鳞册上画着的土地亩数和方圆四至,再发一轮地契?

这地契也有些讲究,民间自行买卖的地契叫做白契,买卖在官府处备案过的叫红契,红契在官府处存档,作为官府手中留存的依据。

但是时日一久,百姓有不少买卖、抵押、典当的交易没有经过官府,百姓手中的白契和官府的留档就对不上了。

通常在进行过详细的丈田之后,官府再发一轮地契,便是让官府的档案与民间的档案再次核对一致,回到同一起跑线上来。

正如刘名化所说的,这是常见做法。

谁知袁化点头应下之后,贾放又说:让每一户粮户确认一次鱼鳞册上的土地边界和亩数是否属实,属实之后,再让他们画押拿契。

刘名化猛地抬头:贾大人!

他被贾放这出人意料的一招彻底震住了:刘家在武元县多年,熬过了好多任官员,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官员这样,主动与那些刁民确认田产的。刁民的话谁敢信?

贾放嗯了一声,问:什么事?

刘名化登时道:贾大人莫不是信不过我刘名化,信不过我刘家人这两月来夜以继日,做了旁人要两年才能完成的丈田结果,信不过您眼前这份鱼鳞册。

贾放坐在上头,身体向后一靠,双眼渐渐眯起来,默默地盯着刘名化。

他身旁,袁化和李有为登时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似乎在说:怎么可以这样跟大人说话?

刘名化不由得暗暗后悔,醒悟过来: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他的侄孙,人家平时看着平易近人,事实上却是正二品的大员,而且还暗搓搓地顶着个皇子的身份。人家的决定,自己怎么能说质疑就质疑?

只见贾放很不高兴地冒出来一句:信不过你又怎么样?谁说本官非得信得过你一个书吏的?

刘名化只能低头挨训,袁化和李有为两人,各自坐在贾放左右手边,连声劝:大人,莫要与那小人一般置气。

贾放却一拍桌子:原本本官只是这么一说,现在本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鱼鳞册定有不实之处,传令下去,将本县所有的书吏,都叫来这县衙里,大家把各村各寨分一份,将这册子上各村各寨的鱼鳞图抄写去,明日就带着空白地契,找百姓确证。

百姓若是确认无疑,就让百姓画押按手印儿领地契,以后就按着这个纳粮。若是百姓说是不对,那对不住,重新去丈量地面,以实际量的为准,先发地契,再更新鱼鳞册。

贾放说完,还不忘呛刘名化一句:本官也不想如此麻烦,但是旁人问起,本官就会说,是被你刘书吏激的。他说完,将双臂举起,扣在脖子后面,摆出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两眼向天,哼了一声道,好好的非要跟本官对着干

刘名化委屈万分:他什么时候想要和二品大员对着干来着?

这边袁化劝贾放:贾大人,这不是就耽误了秋粮征收的进度了吗?

贾放依旧很无赖地躺在椅子上,说:秋粮这不都收进库房了吗?再说,征粮又不是本官的职责。

十六七岁的少年,说出这等气话来,再正常不过了。

却将刘名化在底下气了个倒仰,感情正是他刘家的包征,才给了节度使大人如此折腾的机会。

袁化却和李有为一起,拼命朝刘名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免得再惹大人生气。

刘名化只得悻悻地离开,全然忘记了他第一步踏进这花厅的时候听到的可全都是夸奖。但直到此刻,他还是不大相信节度使大人会逐一和那些小民们确认土地的多寡。

这岂不就几乎意味着要将县里的所有田地都重新丈量一遍?一开始丈田时县里就嫌麻烦,全都兜给了刘家,怎么现在反而又有这精神头,肯花功夫去丈田了呢?

要将鱼鳞册交于各粮户确认,刘名化也不是很担心,无论是隐田还是诡寄,都是已经和户主串通好了的,拿过去他们肯定认。

唯有一样,就是飞洒,将田地赋税化整为零,分洒到其他农户的田地上。核对鱼鳞册的时候,农户能看见自家的田地多出来一块,实际没有这样的规模。若是有农户不肯认,要求与官府交涉,事情就会糟糕。

刘名化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回忆飞洒究竟用在那几户的田地上了,回到家就飞快地把这些户名全部默写出来,自己立即开始写信,要求这几户自己留心,弹压他们附近的农户,理应是他们自己的事。

刘名化把信匆匆写完,封皮写好,封上火漆,然后随手递给自家的小厮,让马上出城,将信递到这几户手里。

刘家的小厮一算路程,晓得晚间一准回不来,忍不住心里暗暗骂娘。

偏巧小厮出门的时候,小厮的对门邻居出来,问他要去干嘛,小厮一说,立即被人嘲笑了,说:现在谁家还自己跑去寄信啊?!登时三言两语,将邮政局的事一说。

那小厮心里一动,表面上愁眉苦脸地说:我们老爷说了,不准必须得亲自送!

但实际上,这小厮将地址最远的两处信件,偷偷送到了邮政局,托人递了出去。其他几家最近的他亲自去了,天黑之前回来,就偷偷摸去了武元县唯一一间窑子,在窑姐儿那里混了半宿,到第二天天亮了才做出一副刚刚回来的样子,回去交了差。

刘名化对此也并不在意毕竟飞洒的这几处都需要那几户自己弹压,若是争不过他们周围的这些平头百姓,那还飞洒个啥呀!

gu903();第二日开始,武元县就真的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鱼鳞册核对工作。县衙的书吏,包括刘名化本人在内,全都派到了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