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过脸睨了她一眼,恶劣地扯了扯唇角,“……墓园。”
白若被带到的西山墓园,宋致诚的墓碑前。
此刻天已经将黑,墓园里静悄悄人影没有一个,天空中又隐隐下起了毛毛雨。
白若给他粗鲁地从车上拽下来,推搡到碑前,一不小心就绊倒在地,膝盖磕破渗出了血丝。
她咬牙忍着疼,硬是没有掉眼泪。
“哭啊,现在怎么不继续哭了呢?”男人冷嘲热讽。
白若抬起泪蒙蒙的眼睛,神色惊惶,“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
宋敏齐冷睨着她,“因为你这种女人就是遭人厌。”
他蹲身,一手抓着她纤细的肩膀,迫使她的脸对着父亲的墓碑,狠狠逼问道,“白若,苍天在上,你现在敢不敢对我爸的墓碑发誓,他的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白若盯着那冷冰冰的墓碑,浑身都颤栗起来。
半晌,她忍不住啜泣起来,哽咽道,“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
真的没有吗?
宋敏齐抓着她肩膀的手一僵,眸底有狂风暴雨在酝酿,又听到她继续说,“你的父亲不在了,那场车祸带走我的丈夫,也带走了我的记忆,我脑海中空茫茫一片,你跟敏斯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当你们是亲人……”
“放你妈的狗屁。”
宋敏齐呸呸两声,“亲人?有你这种亲人?我爸爸才刚出殡,你就迫不及待爬上了那个狗-逼万世琨的床!”
“我没得选。”白若抽泣着说,“你们全都仇视我,只有他愿意扶我一把。”
“因此你就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了?”
宋敏齐怒不可遏地瞪视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的野兽。
他这气愤得有点过了头,仿佛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似的,白若一时间有些懵,回过神来之后却又道,“人死如灯灭,你的父亲去世了,可我还年轻,我总不能永远就这样拴在你们家一辈子……”
她还真说得出口。
也不怕丢人。
宋敏齐愤怒得一时间都忘了话,两人就这样冒着雨对视着。
天越来越黑,雨越来越大,因为他没有动,白若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她实在是冷,双手抱膝瑟缩着,轻轻发抖,嘴唇都哆嗦着,看起来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在陷阱里面做最后的挣扎。
宋敏齐下意识想将自己外套给她披上,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他在心中狠狠骂了句自己犯-贱。
白若好小声地问,“我以前,是不是很坏,很凶?”
宋敏齐冷冷道,“是,坏透了,也凶。”
白若闻言,又低下了脑袋,恹恹地说,“我好希望自己现在也能跟以前一样,又坏又凶,这样我就不必怕你了。”
她的话,提醒了宋敏齐:她是真的“失忆”了,没有半点伪装。
宋敏齐一瞬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针扎一样。
他故意别开了目光,不再看她狼狈可怜的样子,冷声道,“你既然找到了新的靠山,那就不该又回到这里来。”
“我回来是想要找回我丢失的记忆。”白若努力睁开被雨水冲刷的眼睛,双手捏紧成拳,咬着牙语气坚定,“我要证明给你们看,我,白若,绝对不是一个丧心病狂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女人。”
她的话,宋敏齐乍一听到只觉得好笑,但是看到她认真坚决的表情之后,又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信念的动摇: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她真的是无辜的?
“敏齐——”她带着祈求叫他的名字,“敏齐,你给我点时间,求你了。”
宋敏齐顿觉心脏一抽,心知不能再看她,否则必定会心软。
他心头烦躁,想要抽烟,却因为大雨的关系,打火机怎么都点不燃,最后暴躁地骂了声脏话,狠踢了下脚边的泥潭。
泥潭的水渍溅到白若的身上,令她更显狼狈。
“放、放我走吧。”白若小心翼翼地说。
“现在雨大,山路崎岖,易上难下。”宋敏齐终于点燃了烟,用手护着重重抽了两口,眼神在香烟微光中显得明灭不定,沉寂十几秒之后,他沉声道,“等待会雨小了一些,我送你下山。”
这便是,打算暂时放过她的意思了。
白若连声说了好几句谢谢,却因为实在是冷,声音都是抖的。
宋敏齐随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扔垃圾一样扔到她身上。
白若赶紧抱住,试探着看了他一眼。
只听见男人冷冷道,“嫌脏你就扔掉,老子现在热得很,用不着。”
白若哪里敢嫌弃,连忙三两下将衣服胡乱套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衣服对她来讲真的太大了,再加上她蹲着,此刻披上外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给笼罩起来。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雨停了。
宋敏齐浑身已经湿透,脚边扔了一堆被熄灭的烟头,对她道,“起来走吧,送你回城里。”
“我、我站不起来。”白若小声说,“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宋敏齐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拉扯着她过来的时候,她摔到地上弄伤了膝盖,现在那里一片红-肿,伤口清晰可见,流出的血倒是被雨水给冲刷干净了。
她刚才竟然就这样忍着痛一声没吭?
宋敏齐对上她乞求的目光和伸来的手,眉头不耐烦地皱紧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两人又是沉默许久,最终,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横腰抱了起来,朝着停车场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白若说。
“住嘴。”宋敏齐冷声道,“我没时间等你慢慢磨蹭。”
怀里的人真的很轻,很软,明明鸿毛一般的重量,怎么会像个妖女一样兴风作浪。
这是今天第二次,宋敏齐觉得,当年父亲的死,会不会是误会了白若。
她窝在他的怀里,两手伸出至他的头顶上方,做出给他挡雨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说,”敏齐,真的谢谢你。”
宋敏齐装作没听到,哼都没有哼一声。
行至车前,宋敏齐半放下她,伸手刚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却突然发现上山的山路一阵远光灯晃眼,似乎是有车上冲而来。
嘎吱。
不过是十几秒思虑的时间,那车子已经冲了过来,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拦截在他的红色法拉利的面前。
是辆山地性能极好的奔驰SUV。
奔驰车的后座门打开,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黑衣黑裤,撑着把黑色的雨伞。
男人眉峰冷峻,鼻梁直挺,薄薄的唇瓣此刻危险地紧抿着,配上下颚那道隐隐的野性疤痕,竟显出无端的凶狠来。
宋敏齐见到来人,顿时目光阴沉。
万世琨撑着伞,大步过来,行至两人面前的时候,开口却十分温和。
“阿若,过来。”
他对白若说。
从头到尾没有看她身边的男人一眼。
几个小时的心理折磨,终于在这句话之后落下帷幕,白若再也承受不住,使劲一把推开宋敏齐,大哭着一瘸一拐,最终扑进了男人熟悉的怀抱里,崩溃地大声说,“带我走,求你快带我走呜呜呜!”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之前还能端着卖乖,现在有了“靠山”,自然就委屈到无以复加。
万世琨一手拥着她,目光却落在了她身上披着的男士西服上,周身寒气更甚。
安慰人的语气却还是温柔的,“别怕,没事,我在。”
他将白若抱进车后座,将她身上的男士西服扯下,随手丢垃圾一样丢在车外,用干燥的新毛巾将她裹住,然后整个人抱进怀里,吩咐司机,“开车吧,陈伯。”
陈伯有些为难地看着堵在奔驰车前面的法拉利,迟疑道,“可是万总,掉不了头——”
“我叫你开车。”
陈伯赶紧应了一声,油门猛的一踩,哐当一声,大奔迅速前冲,一头将那风骚的红色法拉利抵开到了路边。陈伯凭借多年的驾驶经验,操控着车子来了个顺利的神龙摆尾,掉头完成。
夜幕中,黑色的奔驰车轮毫不留情地压过地上的男士西服,向着山下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猛虎落地带来粗长的更新!
以前的若姐:都是小场面,不得慌。
现在的若姐:嘤!
第6章
内置奢华的奔驰车上,暖气开得很足,连开车的陈伯都觉得有点儿热了。
万世琨在给白若擦头发,动作细致温柔,全程一句话没说。
不知怎么的,白若下意识就觉得他周身气场有些不对,像是在生气。
“你怎么了?”她扯着他的手,摇了摇。
“你说今天只是跟朋友聚聚。”万世琨凉凉道。
“是啊,滟滟约的我,也是提前跟你说了的。”白若解释。
“那为什么会跟别的男人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万世琨扔掉手帕。
白若咬了咬唇,别扭地说,“……是他胁迫我来的。”
“哦?”
万世琨不置可否,只是就这样近距离睨着她,双眸幽深似寒潭。
半晌,他突然觉得车内暖气似乎是太足了,有些燥得慌,再加上烟瘾上来,憋得难受,找不到发泄口。
他于是使劲松了松领口,貌似不经意道,“倒是稀奇,既然是胁迫,那你之前无比自然地穿着人家的衣服干什么?”
白若直觉男人此刻微眯起的眼神有些危险,立刻反驳,“我没有要穿,是他自己给我的。”
万世琨一脸恍然,“这样啊,原来是’胁迫’你的人怕你冷,主动将自己的衣服给了你。”
他着重强调了“胁迫”和“主动”两个互相矛盾的词,深邃的瞳孔中渐染上怒意。
白若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这种害怕又不像是刚才面对宋敏齐那样。
因为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男人不会真的伤害她。
她主动倾身靠过去,两手圈住了男人的腰,好小声说了一句,“别说这些了行不行?哥哥,我脚疼。”
哥哥,我脚疼。
她多少年没有叫过他“哥哥”。
万世琨眼神一颤,心头猫抓一样,软得冒泡。
这女人太知道怎么撩-拨他了。
他有些气恼,低下头,重重咬在她的唇上,“不准再跟宋家的人有来往。”
白若嘤咛一声,小喘着气回应,“嗯……好。”
她那一个又软又嗲的“嗯”字,瞬间点燃了他的火苗,若非车上另有他人,万世琨恨不得立刻扯掉她身上碍事的毛巾,将她重重压在车座上。
也许氛围所致,当天晚上两人睡觉的时候,万世琨似乎已经将今天这件事翻篇了,半个字没有提起,只是在她身上动作的时候,较之平常,更重更深。
白若那天晚上,叫“哥哥”两个字把嗓子都叫哑了。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
乱糟糟的大床上,一双白嫩嫩纤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白若略微动了动身体,整个人酸软得快要散架似的。
耳畔传来男人微热的呼吸。
她顿了一下,用手臂轻推了推他,万世琨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她的手拽回了被子里,富有磁性的嗓音慵懒道,“……陪我再睡会儿。”
白若提醒,“你上午有工作。”
“去他的工作。”
男人轻哼一声,一把将她扯回被子里,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期间电话响了无数次都浑然未觉,两个手机都被他扔到了床下。
应该是大约在晨间运动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房间内线电话传来管家陈伯的声音。
“万总,白小姐,城东分局来了两位警官,在会客厅已经等了好久了……”
陈伯话还没说完,隐约听到了电话里传来一声脏话,紧接着伴随几声意味不明的细碎声音。
他话风一收,赶紧懂事地将电话挂断。
陈伯放下电话,一脸僵硬地转过身来,对坐等的两位警察道,“两位警官,白小姐昨天出了点意外,受了大惊吓,恐怕情绪有些不好,万总正在安慰她抽不开身,二位看是不是……改日再来?”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心知这也许是推托之辞,但是到底也没有揭穿,又等了十分钟没等到人之后,便打算离开。
结果,就在会议室的门口遇到了被狠狠“安慰”了一整晚的女人。
白若穿了套米黄色小西装,发丝轻挽,两颊梨涡浅浅,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盛放中的妩媚。
她开口有些沙哑,“二位警官是找我?”
两位警员微愣,确认了一下身份之后,其中一个介绍道,“白小姐你好,我叫乔层,这是我搭档李连,这是我们的证件。”
白若伸手接过证件,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示意二人可以进屋坐着谈。
“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两位警官的,一定知无不言。”白若亲自给二人倒了一杯茶。
乔层也不再客气,说道,“今天我们来,是有些关于三年前,白小姐的丈夫——宋致诚先生车祸的事情。”
“是前夫。”食指轻点了点桌面,白若轻声纠正,“阿诚三年前意外死亡,我悲痛欲绝,但是生活总要向前看,他身故,我们的婚姻关系便自动解除。我现在开始了新的生活,不太希望因为前夫的事情而再受到打扰。”
这个女人可真是绝情。
叫李连的警官听着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最决绝的话,忍不住主观提醒道,“白小姐,宋先生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李警官是什么意思呢?”白若睁大眼睛,无辜得很。
接话的却是另一位叫乔层的警官,“是这样的白小姐,因为三年前宋先生意外身亡,他的两个儿子报了案,我们警方在调查宋先生遗物的过程中,发现少了两样东西。”
白若道,“既然是遗物,那你应该去问敏斯和敏齐,他们父亲的遗物肯定就在宋家,我三年前就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这少掉的遗物中,有一样,是宋先生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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