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赶紧说。”
秦屹环视一圈回身,目光落在单人沙发上,韩钰双腿交叠,眼睑下瞥,头偏向背对他的方向,浑身上下都透着抗拒的姿态。
他身后墙角有把椅子,秦屹没坐,笔挺的立在客厅中央,他将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寒暄道:“阿姨,来的仓促没带太多礼物,这是些保养品请收下。”
韩钰纹丝未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秦屹向后退两步,“阿姨,我这次来,是为了一个人找您。”
韩钰故作淡然,实则心里已掺了杂念。
秦屹说:“二十四年前,您是不是有个女儿被送到泾河了。”
韩钰沉着否认,“没有,二十四年前我才十五岁,怎么可能有女儿。”
秦屹不好揭人疮疤,旁敲侧击的说:“好,就算您没有这个女儿,宁佳人也就是您的母亲,每月往泾河一户姓苏的人家汇款,长达十几年,这怎么解释?”
韩钰辩驳,“那是我母亲帮助的一户贫困户。”
“那么您呢?在老人家去世后,给这个账户转过钱,长达三年,也是善举?”
“……”韩钰有些坐不住了。
她重新审视秦屹,目光不悦,“看来你把我查的一清二楚。”
秦屹不想激怒她,缓和道:“阿姨,您误会了,并不是有意查您,我只是想帮苏妍找到家人。”
“……”家人?韩钰心下冷笑,说仇人还差不多。
“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秦屹阐明来意,“下个月五一,我和苏妍准备举行婚礼,她唯一的心愿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请他们来参加婚礼,看看她还活着,生活的很好。”
谁知,韩钰却说:“又不认识,不去。”
秦屹很难懂一个母亲,是如何下得了这个狠心,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
但从他一进屋看到全家福,秦屹明白她目前的家庭并不缺一个女儿。为了解除她的戒心,秦屹说:“她不会打搅你现在的生活,只想见上您一面。”
韩钰恼羞成怒,“我说了,不认识她!!!”
“……”秦屹看着眼前的人,心底喟叹。
从两人第一次通话的拒绝,到见面后的反感,如果这人是秦屹自己要找的,他现在二话不说就走,可这人是苏妍的心愿,他就算是求,也要把人给求了去。
“阿姨,您先别生气,我们有话好好说。”
韩钰的脸色,明摆着是不想跟你好好说,她别过脸,说:“我就交你个实底儿吧,人我是不会认的,也不会去见她。”
何必呢!这是多大的仇怨,让你这么恨苏妍。
秦屹不放弃,“阿姨,苏妍也很可怜的,您能想想她吗?她二十多年了,没享受过母爱的温暖,在泾河那样的环境,成长的艰辛您恐怕也不知吧?”
韩钰不为所动。
“她真的希望您能去,哪怕不上台,在下面看一眼行。”
“她希望,呵……”这声冷笑,意味深长,秦屹却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与苏妍的这份母女情,她十分不屑一顾。
“你现在也有女儿,如果是您的小女儿,放在北方一个小山村抚养长大,恐怕您现在的心情,不会说出不认不见的话吧。”忍着胸腔里的憋闷,秦屹苦口婆心的劝,“苏妍毕竟是您的女儿,她缺失的也不少,这么多年十分不易,您替她想想,考虑下。”
韩钰终于抬起头,目光里藏着化不开怨愤和憎恶,“我替她考虑?”
许是这话刺激到了韩钰,秦屹看她咬紧的牙关,带动两侧的腮微微鼓动,这是人极度愤怒下的反应。
她愤愤然,“别说参加婚礼,我连想起她,都恨得牙根痒痒。”
秦屹面无表情,下句话,让他更加难以置信。
韩钰握紧桌角站起,身子微微发颤,她一字一句道:
“别说她活着跟我没关系,就算死了,我也不想知道,最好早点死。”
“!”秦屹黑眸悠得一暗,“你要不要说话这么毒!”
他彻底憋不住了,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韩钰的眼睛,说:“有罪的那个人不是苏妍,不要迁怒她,你是受害者,她也无辜。”
“她无辜?她和他那个禽兽父亲一样,毁了我一生!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韩钰情绪失控,“如果当时没把她抱走,我一定掐死她!”
“……”秦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阿姨,请你冷静点。我来只是希望您参加婚礼的!”
“我冷静不了!看到你们我就冷静不了!”韩钰暴躁的怒吼,四下看看,拿起秦屹带来的礼盒,狠摔在地上。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精致的礼盒砸烂,里面的保养品、滋补品狼藉一片。
韩钰指着门口,“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更不想看到她,以后别再来了!”
地上的东西零碎的散乱,秦屹被韩钰连推带搡的推出门外,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将门嘭的一声关上。
秦屹站在走廊里,看眼紧闭的门,转身下楼。
彼时,雨大倾盆,秦屹走进雨中,上车后,静静的看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玻璃。
六楼的厨房窗户内,韩钰冰冷的目光看着那辆黄色的吉普车。
脑海中尘封许久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再现,或痛苦,或耻辱,或艰辛,或酸楚,一层层的剥开皮肉,将里面最难看的疮疤暴露在外,怀胎七月,早产分娩,她顶着被人嘲笑的目光,在夹缝中苟且,原本她有大好的前程,就因为当年那桩强。奸案,一切都毁了,这些人带给她的,除了痛苦,别无其他。
韩钰突然嘴角淡淡勾起,笑得幸灾乐祸,她转身去卫生间拿把伞出门。
秦屹在车里抽烟,他得想办法说服韩钰。
模糊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一把黑伞,直奔着他的车走来。
到近前,雨伞抬起,秦屹看到是韩钰,他喜出望外,赶紧掐了烟下去。
雨帘砸在他身上,秦屹几乎是瞬间湿透,他笑着喊声:“阿姨,您是同意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韩钰撑着伞,一身的素衣,在凉风细雨中,更显单薄。
她淡淡的说:“我不会去。你们……也不能结婚。”
“!”秦屹狐疑,不明所以。
“我们已经登记了,就算您不同,也迟了。”既然连婚礼都去参加,有什么资格不允许他们结婚,“对了,我还忘说了一件事,苏妍怀孕了。”
闻言,韩钰笑了,笑得人心里发寒。她问:
“你叫秦屹对吧。”
秦屹頜首,“对。”
“你爸是秦江?”
她怎么知道,“是。”
韩钰的语速变得异常平和,说话时嘴角佞笑,“你还记得耿福阳吗?”
雨中一声惊雷,震得秦屹从头凉到脚。
父母浑身是血的画面,耿福阳挥刀的狠厉,无数遍的伴随着他五年牢狱,怎么会忘了这个仇人!
韩钰笑着说:“他就是苏妍的生父。”
说完,她撑着雨伞,走回楼内。
秦屹怔愣。
死亡的风,再次拂过,夹着冰冷的雨水,擦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像无数把刀子,凌迟着他的肉身和灵魂。
秦屹想:他真的完了……
第179章还跟小姑娘一样
苏妍从实验室出来,站在狭长的走廊内,窗外阴雨连绵,乌云蔽日。
中午要等个结果,苏妍拿出手机准备打给秦屹。
按下号码,放在耳边接听,响了很久,也没人应。
估计在忙,苏妍点开微信,给秦屹发去消息:中午实验室忙,我就不回去了,你记得吃午饭mua!(*╯3╰)
她刚把手机揣进白大褂兜里,又响了,还以为是秦屹,拿出来一看,是菜语的电话。
放在耳边接听,“喂。”
话筒里格外寂静,像处在密闭的空间里。
菜语问:“你在实验室?”
“是啊,”苏妍回,“找我有事?”
“你中午回来吃饭不?”
“有实验,不会去,到底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驾驶证下来了,想着你中午回来给你送去。”
考个驾照可真不容易,“不用给我送,我晚上下班去那取。”
“也行,”菜语正在吃水果,“对了,你睡裙我给你洗好了,晚上你来的时候,一起带回去。”
“你要穿着合适,你留下吧,那件睡裙我一次都没穿过。”
菜语现在体态丰盈,孕妇装虽然多,但款式嘛就要差一些了。
“真的,一次都没穿给我,舍得?”菜语玩味的问。
“叫你说的,一件衣服,有什么不舍得的。”苏妍看下时间,该去拿结果了,“菜语,不好意思,我这边要忙了,晚上我去你家取驾照。”
“好的,你快去忙吧。”
挂断电话,苏妍往取样采集室走,拿到结果,她直接去找杭怀远。
“杭院士,结果出来了。”她将检验结果双手递给杭怀远,后者推推鼻梁上的镜架,接过来仔细看。
苏妍站在旁,一直盯着杭怀远的表情,直到人面露淡淡的笑意,说:
“不错,指标都正常,我们成功了。”
苏妍心里一块大石落下,“我这就去写申请,明天递交院里申请临床前实验。”
杭怀远頜首,“可以。”
苏妍抿着小嘴笑,对杭怀远深深鞠一躬,“谢谢您,杭院士。”
“怎么突然谢上了?”他慈眉善目,对苏妍说话时,总是一副和蔼可敬的样子。
“谢谢您对我的提点和指导。”苏妍发自内心的感谢,“您请放心,您教会我的东西我都不会忘,日后必将用在科研制药上。”
孺子可教。
杭怀远微笑,“接下来临床前实验就交给你了,我后天去英国,参加个医学研讨会。能独立完成吗?”
他的目光是欣赏,是信任,是托付,是对她能力的认可。
苏妍就冲着对她的信任,也不能说出个不字。
点头应:“没问题。”
“很好,”杭怀远说,“这次药物的专利下来,后期的合作方,你也早作打算。”
“……”这是把项目全权交由她执行了。
在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没机会做这些重要事务,一般情况下,就是辅助研究员完成实验,杭怀远将项目的大权交给她,苏妍受宠若惊,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苏妍,”杭怀远看出她的不自信。
“您说,杭院士。”苏妍规规矩矩的站好。
“要相信自己,”杭怀远握拳,给她鼓劲,“加油!”
苏妍深吸口气,眼睛里充满希翼的光,“您请放心,我一定会圆满完成项目。”
“好。”
苏妍说:“杭院士,我去写申请报告了。”
“去吧。”
苏妍走出杭怀远的办公室,脚步轻快,高兴的时候,手背后,愉悦的跳了几下。
“研究所内禁止跑跳!”
突然严厉的一声,吓得苏妍赶紧收住脚,一回头,看到杭韦琛从转角走出来,笑容儒雅,白大褂衣角随步伐翩然,风度卓然。
“唉……”苏妍拍拍心口,“师哥,你吓死我了。”
“还知道怕?”杭韦琛走过来,从身后拿出一个柑橘,“给,含有大量VC。”
苏妍接过,“谢谢。”
两人往试验区走。
“我要是不提醒你,是不是要跳到试验区?”
苏妍不好意思的拨下刘海。
“都是准妈妈了,还跟小姑娘一样。”
苏妍:“……”
“自己都是医学院的学生,不知道孕早期该注意什么?”
这责备句句暖心,苏妍梨涡浅笑,“谢谢师哥教诲。”
杭韦琛余光瞥眼身旁的人,但笑不语。
进了实验室,苏妍开始写报告,杭韦琛在进行白血球的观察。
快四点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苏妍想着秦屹肯定又要来接她,拿出手机打电话。
响了很久,就在苏妍以为又要自动挂断,传来了秦屹的声音。
“喂……”
他声音有些暗哑,苏妍保存文档,坐直了,“你怎么了?”
那边说:“没,没什么。”
一点不像没什么,“你又发烧了吧?”
秦屹想说没有,但现在的情况,“……有点。”
苏妍紧张道:“量体温没?多少度?”
秦屹胡乱的说:“没多大事,不算太烧。”
“低烧也不好受,你吃药没?”苏妍问,“你在家还是在公司?”
秦屹正开车往回赶,雨大路滑,影响视野,原本三个小时必到的,恐怕要多开一小时了。
“我在工地这边。”
最近没听说秦屹谈什么项目,“在哪了?”
秦屹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按照回到越城的时间,胡乱邹一个地址。
“那你开车注意点,雨天路滑。”
秦屹疲惫的应一声,“好,知道了。”
“你要是实在不舒服,先别开车,在路边停下歇一会儿。”
“不用,”秦屹有气无力的,事情来得突然,纵使是他也需要时间消化下,“老婆,路滑,我先不说了。”
“好,你专心开车,我下班自己打车回去,你别急赶路。”
“嗯。”
苏妍挂了电话,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下班后,苏妍换好衣服往外走,杭韦琛与她一前一后走出研究所大楼。
在研究所门口,杭韦琛看到撑着把伞打车的苏妍,打了把方向停在苏妍面前,车窗降下,杭韦琛说:“上车。”
苏妍摆手,“不用,我打车回去。”
“这么大雨,这里打不到车的。”
苏妍背上,腿上已经淋湿了,拉开车后门坐进去。
她关上车门,收起伞,“谢谢你,杭教授。”
杭韦琛掉头朝苏妍家开,“他怎么没来接你?”
苏妍说:“他去工地了,还没回来。”
杭韦琛微微蹙眉,这大雨天去工地?
他看着前方的路,问:“他平时也这么忙吗?”
苏妍实话实说,“有时候挺忙的,有时候还可以。”
杭韦琛没再问,你平时忙可以,这么大的雨天,苏妍还怀着孕,都不来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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