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没说话。
她疯了吗?
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张敏从椅子上站起来,向苏寒的方向走了两步,逼视着她。
苏寒站着没动,脸上仍是没有过多表情。
“没疯就好。”静了一会儿,苏寒低低开口,语调冷静,“你应该知道,就算你殉情追过去,谷云亭也不会接受。他不爱你。”
所以,留下吧。活着,至少这里还有人需要你。
张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退尽,身体站立不稳一般轻轻晃动了一下。
她猛地伸手,用力抓住苏寒的手腕,像是把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这只手上了,要将苏寒的手腕生生抓断。
“你!”张敏瞳孔圆睁地看着苏寒。苏寒也看着她,表情平静,无波无澜。
苏寒只是残忍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正因为是事实,张敏才这么愤怒,又这么无法反驳。
最后张敏慢慢松开了紧抓着苏寒的手。
“是,你说的没错。”她哑声开口,每一句都如同啼血哀鸣,“谷云亭不爱我,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到死都不爱!就算我追过去,他也不会要我……”
她退回两步,重新跌坐回椅子上,整个人都沉坠下去。
半晌,她重新抬起头,笑容苍白而诡秘地看着苏寒:“你不愧是他谷云亭的女儿,一样的铁石心肠,冷血冷清。你们一家人都是如此。这是烙在你们骨子里,融在血液里的基因。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只会践踏旁人的爱。所以,你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爱!”
是吗?
苏寒转开脸。
一辈子都得不到爱吗?
那也没关系,她想,她还是可以活下去。
她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
可是有那么几秒钟,苏寒发现自己无法呼吸,胸腔憋闷得阵阵发疼,仿佛是谁突然将周遭的空气全都抽空了。
随后她意识到,没有人截断她的空气,是她自己忘记呼吸了。
外面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隔着很远传过来,犹如雷声隆隆。透过窗户能够看到黑暗中猛然乍现的璀璨烟花,一瞬间,亮满夜空。
新一年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又是一出大剧啊,大家自行脑补吧~
☆、第53章
当某个事件的情况、结果不在事先的预估之中,但仔细想想,又合乎常情时,我们喜欢用一个词来形容: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苏寒觉得,现在的情况就很符合这个词的描述。
她预料到了春晚节目之后网络上会出现关于她,准确地说是关于“他们”的新闻。
但这一次却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因为这次的新闻不是关于苏寒和顾睿思的,而是苏寒和萧凯。
今年的春节是个周末。
但这其实无关紧要。
苏寒照例睡得不好,更何况是留宿在陌生的环境,所以很早就起来。
她拿起手机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大脑便瞬间记忆住那一瞥之下的所有画面和信息。
然后就看到了那条意料之外的热搜。
大家热议的是一个很抽象的焦点——萧凯看苏寒的眼神。
这是一个注定难以定论的争论,因为你可以说一个人的眼神泄露出很多东西,也可以说里面什么都没有。
有一条评论是这样说的:萧凯看苏苏时的眼神,暖得都快把人化掉了,说这两个人没事打死也不信!
苏寒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这是网络上第一次出现她和萧凯的绯闻。
“怎么办呢?”苏寒看着手机屏幕,低声自语。
在网上,苏寒三人的节目播放量已经破亿。
苏寒又将节目看了一遍。
或许她不应该弹琴。
原本她也不是特别喜欢弹钢琴。
苏寒出道之始,在《新歌声》的舞台上演奏过很多乐器,但从来没有弹过钢琴。后来参加综艺节目,送给萧凯那首歌时,是第一次。
没有人知道,钢琴才是她所有乐器里面学得最好的。
事实上,在她13岁收到各国学府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时,还以优异的钢琴成绩考取了柯蒂斯音乐学院。
但她那个时期并不是很喜欢钢琴。或者准确的说,是有些抵触。
因为所有乐器里面,只有钢琴是妈妈要求她必须学习的。对于原因,妈妈从来没有解释过。苏寒知道妈妈自己并不会弹钢琴,也并没有表现出对钢琴有特别的喜欢,所以苏寒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必须学习钢琴。
现在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这次在节目中,是苏寒第二次在公众面前演奏钢琴。
但她只是伴奏了一小段,待她弹完琴,需要从钢琴前面的凳子上站起身,一起加入萧凯和顾睿思的演唱。
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结束钢琴演奏,慢慢站起来时,萧凯和顾睿思同时向她转过身,站在舞台璀璨的灯光下,注视着她,等着她走近。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一个细微的眼神、动作、微笑,都有可能泄露掩藏的心思。
这样看来,网友侦破苏寒和萧凯的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苏寒反反复复将网友们的“破案线索”——萧凯注视她的眼神,看了很多遍。
苏寒记得很清楚,萧凯当时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因为她走到他身边用了五步。
他站着不动,心无旁骛地等着她走过去。微微上翘的唇角,凝聚成世上最美的风情。
她以为当时的灯光是彩色的,落在他眼睛里,如同繁星闪耀。再回看视频才发现,只是白色的明亮灯光。
但他的眼睛里仍然有星星——他看着她时,眼睛里有温暖的星星。
苏寒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他确实是喜欢她的。
她也真的为这份确定感到高兴。只是高兴中,她也感觉自己似乎在与他慢慢拉开距离。
“所以萧凯”,她转开头,看着窗外还没有完全亮起的天空,“你要怎么办呢?”
苏寒又静静地翻了一会儿网页,然后收起手机,走出卧室,走进楼下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开始准备早饭。
大年初一早上要吃饺子,但苏寒昨天晚上看出来,谷雨不太喜欢吃。时间还很早,她就用平底锅将煮好的水饺一个个慢慢煎成漂亮诱人的金黄色。
还不怕麻烦的做了一个汤和一个粥。
因为谷雨喜欢喝汤不喜欢粥,而张敏喜欢粥不喜欢汤。
这些事情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发现,跟见过几次面没关系。
苏寒开始认真学习做饭之后才发现,其实做饭跟做化学实验差不多,只需要把各种食材和调味料按照不同的配比、在不同的时间依次混合在一起,然后等着它们发生化学反应即可。
准备好早餐,天光也已大亮。破开灰色阴霾照射下来的晨光显得格外安静柔和。
苏寒洗干净双手,去楼上卧室叫谷雨起床,顺便也叫了张敏。
谷雨第一次跟苏寒一起过春节,很兴奋。跑下楼,看到餐桌上摆好的早饭,发出“哇!”一声惊叹。
张敏看起来也正常不少,化了淡妆,站在清晨透窗而过的阳光下对谷雨轻轻微笑时,就像还未经历任何世事的大学生。
苏寒轻声说:“新年快乐。”
张敏也轻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仿佛她们前一晚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样。
庄婷答应过苏寒,不管苏寒和萧凯之间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插手。
所以春节一大早,庄婷翻着手机里关于苏寒和萧凯的新闻,也只能望洋兴叹。
各种营销号已经扒到两人之前一起拍戏时的种种,还有上次苏寒、萧凯、顾睿思三人一起去超市采购时,苏寒和萧凯明显离得更近,顾睿思跟在后面,看起来就像大人带着小朋友去购物。
果然,在八卦面前,每个网友都是福尔摩斯。
薛稳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小心指正:“望洋兴叹”这个成语是否用得不太准确。
庄婷抬眼,大冬天的,这厮一件晃眼的白衬衫,一件剪裁合身的黑西装,拿温度换风度,她很佩服。
裹了裹身上厚实的羽绒服,庄女王将手机揣兜里,拿眼斜他:“你怎么还不走?”
薛稳被问得哑了一瞬,然后狗腿地说:“这不等着看您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庄婷平时都一身高定,妆容精致,美艳不可方物。现在过年在家,只化了淡妆,宽松的毛衣外面随意裹了件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的长发也没扎,略微凌乱的压在衣服里。比平时更多些新鲜生动的人气。
薛稳难得见她这么居家的一面,心里很高兴。
实事求是地讲,薛稳稍微捯饬一下,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180公分以上的身高,身材劲瘦匀称,五官虽然不是如今流行的明星式的精致柔美,但非常端正耐看,身上有一种传统的男性气质和不让人讨厌的痞气,比圈里的男艺人毫不逊色。
可惜这些庄婷都没有注意过,此刻更是都懒得正眼看他。讨指示都讨到她家祖宅来了,还是大年初一!过完年她不给颁个“敬业奖”都不行。
庄家的规矩,一年到头小辈们随便怎么在外面野,但春节必须回家团圆。
庄婷和庄济楚也不例外。所以每年过年兄妹两人都会回老宅,跟父母长辈一起过节。
薛稳一大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拎着大包小包突然从天而降,堆着一脸标准假笑,美其名曰来拜年。
按庄婷的意思,门都没想让他进,但架不住她家精明了一辈子的老爷子老太太突然“老眼昏花”,一边教训她怠慢客人,一边二话不说就把人请了进去。
庄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数量之多,有时候庄婷自己都恨不得对不上号,难为薛稳陷在人群里,介绍了一遍之后,居然一次都没有叫错称呼。庄婷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欣慰,不愧是她公司里八面玲珑的人才。
一场会面,宾主尽欢,要不是庄婷拦着,薛稳也适可而止地婉拒,庄家二老都得请他留下吃顿团圆饭。
庄婷出来送他,两个人隔着院子矮矮的栅栏门,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交谈。
“行了,没指示,”庄婷挥了挥手,“回家陪老婆孩子过年去吧。”
薛稳简直被说蒙了,半晌咬着牙说:“庄总,我还没结婚呢!”又咬着牙补充一句,“连女朋友都没有!”
“是吗?”庄婷混不在意地回道,她就是随口一说,结没结婚,有没有女朋友,这些事她怎么知道,也不关她事啊。但却注意到了薛稳的态度,啧了一声说,“你跟我使什么劲啊!我是你老板,还得负责给你发女朋友啊!”
薛稳气得,连吹在身上的寒风都不觉得冷了。
半晌,又忽然自己笑了:“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女朋友就你给负责了。”
庄婷跟看二傻子似的看他,“少年,早跟你说过对冬天要有最起码的尊重,像你这么耍帅,保不齐一不小心就冻傻了。”
薛稳懒得理她了,为防止话题滑向更加奇怪地方向,正色问道:“苏寒和萧凯的新闻你怎么看?要回应不?”
庄婷顿了一下,然后神情不满地说:“回应什么?要回应也是另一位当事人该好好考虑的事,咱们静观其变。”
薛稳知道她在对谁不满,也没多说。“那我先走了,你……新年快乐。”
庄婷嗯了一声,总算正儿八经的送了句祝福:“新年快乐。”
薛稳走后,安静的庭院里很快只剩下庄婷一个人。
风好似更凉了。庄婷抬头,看到头顶灰蓝色的天空上,一片云彩也没有,跟这个世界一样,太空旷,太辽阔,太寂静了。
活着就是,即使疯长的孤独、思念、绝望可以让整个身心撕裂,你也得忍受下去。
“婷婷,在门口傻站着干吗呢?赶紧进来!”身后母亲的催促声被冬日寒风送过来,平淡的语调中夹杂着刻意隐藏的担忧。
脸上泄露的情绪一秒收拾干净,庄婷笑着回过头,大声回答:“来了!”一路佯装不耐烦地嘀咕,“让出来送人的是您,现在来催的还是您,做您闺女怎么这么难啊!还能不能有点人权?!”
“嫌难你给自己换个妈去!就你难!我这还想换个闺女呢!”说完一转身回屋了。
庄婷简直哭笑不得,这老太太真是越来越矫情了。都是庄老头给惯的。
几乎与苏寒的遭遇完全相反,庄婷一直在一个健康美满的家庭长大。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倒是时不时的让别人经历了不少挫折。
周于是庄婷跌倒的第一个跟头,也是唯一一个。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疼。疼得她差点爬不起来。
总有人喜欢说时间是一剂良药。这句话听起来烂俗,但时时被人拿出来引用不是没有道理。
这一剂良药也许不能根治心脏上的伤口,却可以日复一日地让我们学会与伤口淡然共存。
这个世上的爱分很多种。她的确失去了心里很重要的一份爱,而且这份失去所带来的缺憾,也许永远无法再获得弥补。但无可置疑,她仍然在爱和被爱着。这种爱比男女之爱毫不逊色,甚至更为重要,也更为安心。因为心里知道,它恒久不变。
那份微小又沉重的缺憾有时会跳出来作怪,但她是满足的。她明明也应该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像庄婷一样经历过一个周于,还会爱上别的人吗?
☆、第54章
萧凯的新年是在剧组过的。
除夕表演完节目,他直接马不停蹄地返回片场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