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那个曾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任道非似褪去了“坚硬的外壳”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双目布满血丝,刚毅的下颌冒出一层黑色胡茬,身穿着刺杀韩暮时的夜行衣,如一头困兽般颓然坐在椅子上。
见柳时明来了,任道非眸色只动了动,便垂下眸子继续枯坐。
柳时明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冷嗤道:“败了不可怕,怕的是败了后认为自己输了永远打不过敌人,便再也不想站起来。”
任道非动了动眼珠子,垂在腿边的虚握的双手却缓缓捏紧。
柳时明瞥见他的动作佯装没看到,语气却缓和了许多:“你试想一下,若你被韩暮押到京师问罪,以你“以下犯上”刺杀韩暮的罪名,虽罪不致死,可丢官罢爵是少不了的,变成庶民的你,如何再振兴任家,如何光宗耀祖”
刺杀锦衣卫指挥使可是重罪,就算韩暮肯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死也是一个废人了,如何再找韩暮报仇那简直是吃人说梦。”许久后,任道非似找到了一丝力气,他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眸子,自嘲道:“我如今什么都不想了,只盼只盼任家不受我的牵连,能安然无恙。”
“你说的轻巧。”见他自暴自弃,柳时明陡然拔高了音:“你是任家的嫡子,是任家将来唯一的希望,你若倒了,谁还会振兴任家靠你那个凡事就知道玩不中用的妹子”
提起任道萱,任道非晦暗的眸子闪过一丝疼惜之色,他痛苦的双手抱头狠狠地揪扯头发,声音从塌陷的双肩内溢出:“那那又怎么办我已成一个废人,是我是我护不住任家,护不住道萱,是我没用。”
“你给我起来。”柳时明最见不得受点挫折就自怨自艾的人,他猛地扯住任道非的双肩将人提起,任道非吃痛呛咳一声,身子还没挣动,一道“疾风”从侧边袭来,他一惊下意识就要躲避,然,那道疾风太快,快到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便被那道疾风击中,他身子猛的摔在地上,再抬眼,一缕血线从唇边溢出。
却是怒极的柳时明出手打了他腹部。
任道非疼的爬跪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站起来。
泄了怒气的柳时明怒其不争的睨着他,待那股怒意平复,这才寒声道:“我已想尽办法救你,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韩暮便会放了你,今后你莫要在打韩暮的歪主意,老老实实的去边关待几年避避韩暮的风头,等过几年你刺杀韩暮这件事淡了,我再想办法把你调回京城,在调你回京之前,你不要再触怒韩暮,挑衅韩暮,至于别的你好自为之吧。”
柳时明说罢就要拂袖离去。
任道非眸底忽迸发出希翼的光,他连滚带爬的拽住柳时明袖角,震惊道:“你说什么韩暮怎么会这么轻易的饶过我还有你你不管我了”
柳时明并没看他,声音忽然变得飘忽:“道非,当年我家式微时,你爹曾用一百两银子帮我入学堂,这些年我一直感念任家对我的帮助,一直倾其所有的帮衬任家,甚至为了你的前途,不惜整日活在层出不穷的阴谋中,我虽对这一切感到疲累,可我却不后悔,你知道为什么吗”
任道非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他和任家的事,一怔,也忘了做出反应。
柳时明似也不用他回答,他自嘲笑笑:“只因若非当年你家救助我的一百两银子,可能我终身都不能入仕,穷其一生都不能做官,不能在朝堂上施展我的抱负,所以没有任家,便没有今日的柳时明。”
他语气一顿,声音开始变得艰涩:“所以,对你任家的知遇之恩,我殷诚的放在我毕生要做的事的首位,生怕自己有一丝出错而怠慢了任家,而你任家是如何对我的除了利用,算计,令我做你任家不愿做的所有恶事外,什么都没有。”
任道非听出柳时明想要脱离任家,顿时大惊,忙祈求道:“时明,你不愿意继续帮任家,帮我了”
“或许是吧,也或许是我感到累了。”这些年对于身无大志又好高骛远的任道非,柳时明已投入太多的心血,而任道非却一丝长进也无,还越发贪得无厌,他心感彷徨,又苦楚。半晌摇头道:“道非,以我如今身份地位已帮衬不了你,今后任家就靠你了。”
他说罢,猛地发力抬脚摆脱任道非的揪扯朝房门走去。
任道非因这股力道身子被带倒,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再抬眸就见柳时明已出了房间。他大惊失色大喝道:“时明,你要去哪。”
少了柳时明,他再也机会绊倒韩暮,振兴任家,他不能任由柳时明这样潇洒的离去。
最后,柳时明头也不回的给他留下这句话:“我要去完成我的家族使命。”
任道非怔忪一瞬,继而痛苦的呜咽捶地。
柳时明这是再也不愿帮他了。
柳时明入仕,便是为了柳家恢复皇族的身份,眼下,他刺杀韩暮的事,就算韩暮肯放过他,可韩暮却会捏着他这个把柄拿捏任家,任家自此失去了和韩家抗衡的机会。
而他呢,少了柳时明这个智囊,自此和任家一样终日顶着“一把名为韩暮的刀”活在韩暮的淫威下,因不知这把刀何时落下,终日惶恐不安,枯朽一生。
夜里,倌倌心里存着爹案子的事怎么都睡不着,见韩暮还没从外面回来,索性从榻上坐起来捋爹的事。
以白日刘钦的话来说,她爹在宜州上任的第一年,在刘钦生辰的时候曾从宜州回南京给刘钦过寿,那时,她爹还没修宜州桥,是知府的身份,夜里宴会散后,刘钦和喝醉酒的爹秉烛长谈,提到爹为何连年遭圣上贬的事,她爹神志不清的频频摇头说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种忠君的话。
刘钦当时对她爹的话感到诧异,却并没放在心上,感慨一番后,联想到她爹当年围剿柔然时在朝中地位是何等风光等云云,便情不自禁的对她爹说了出来,她爹却并未有回忆昔日荣光的感慨之色,而是满脸苦楚,直言他并没做过屠杀三万柔然城民的事为何要他背这个普天之下最大的黑锅
刘钦闻言大惊失色,不知她爹说这话真假,还没细究,就被她爹用别的话打岔过去,事后,刘钦只当她爹是酒后胡言乱语,便没放在心上。
依刘钦所言,她爹的异常就这两点。
第一,圣上一直贬她爹的职位,她爹依旧迂腐的说忠君的话。
第二,便是她爹说的从没下令屠杀柔然三万城民的一些话,
第一个,她爹是个忠君的老固执,她爹能说这话她不稀奇,奇就奇在第二条上。
当年她爹随圣上征讨柔然时,她爹没经过圣上同意下令屠杀柔然三万城民这事,全齐荣国皆知,为何她爹却在酒后失言说他并没下令屠城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亦或是,屠城这件事和之后她爹一直遭圣上贬的事有关
倌倌想的脑仁疼也从刘钦的话中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起床推门出去想要探一探韩暮回客栈了没,然,她人刚推开门,就见柳时明一身的风霜站在她房门外,也不知站多久了。
她心中一惊,吓得猛地攥紧掌心:“你找我做什么”
第73章终章5
gu903();客栈走廊上只点了几盏羊皮灯,昏黄的光线从灯笼内透出来将面对她站着的柳时明影子拉的老长,他的脸隐在光影交替的暗处,叫她瞧不出表情,饶是如此,倌倌依旧能察觉到他在直勾勾盯着她看,那目光绞着执拗十分怪异,倌倌一时找不到字眼形容,只感到被他这样看着,她惧怕的后脊迅疾窜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