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邵东华却并未死去,即便他已经感受到丝丝凉风,感觉到生命在他的躯体内迅速流逝,他也没有立刻死去,而是抬起了宛如被孩童捅穿的莲藕手臂,撑到了头顶
脚印落下
转瞬,宛如迎来末日一般的平原开始剧震,大地开始下陷
这种下陷的趋势让人瞠目结舌,仿佛陆地变成了海洋。海底塌陷,海水自然凶猛塌陷。
与此同时爆裂的轰鸣之声贯穿进人们的耳膜中,仿佛瞬间击破了所有人的中枢神经。以至于在这灾难边缘处的大荒阵营与西域阵营之中竟然无人移动
一年前,赤脚和尚曾在这里踩过一脚,经过一年的滋长与盛唐官方有意的修复,那脚印早已不再,一年后,却在现盛京北城墙外的平原之上但威势却已远胜从前
天摇地动间的北城墙上。盛唐人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宣泄着他们此时最真实的情感。
北城墙可以看到的平原尽头上有一行人。这行人来的很急,但当看到天空之中,怒目圆睁,双眉倒立的赤脚和尚,便放缓了脚步
李毅四人长吁出了一口气,法义小和尚瞪大了双眸,忍不住爆喝了一声:“师父。”
在天巅之上宛如天神一般的赤脚和尚转头,看到了他的徒儿,面目忽然平和,身后大修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慈眉善目的模样
赤脚和尚的忽然转变太过唐突。
脚印深坑之中的苦行支撑起了自己的身躯,看到了赤脚和尚的转变,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如果赤脚和尚在西域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然后他便颓然的坐在了坑中,满脸的苦意。
邵东华就在他的身边不远处,身躯虽然缩小回原来大小但那千千万万的伤口却并没有缩小。
此时的邵东华就像是一滩碎肉,残骨连着断筋,断筋扯着碎肉,那些肉丝,骨茬看起来极为恐怖,但最恐怖的是在这碎肉上的头颅。
邵东华睁着双眸,看着天巅的赤脚和尚,想起了三十年前赤脚和尚击溃强敌后,他的亢奋与热血。
但那时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赤脚和尚的敌人,成为盛唐的敌人。
一年前他终于成为了盛唐的敌人,但那是赤脚和尚在盛京城下被封印之后。
或许,如果赤脚和尚没有被封印,他终其一生都不会有胆量去真正的逆反盛唐,不会走出盛唐。
莫名的,他又想起了张小刀。
并不是想张小刀那上万刀将他捅成了马蜂窝,而是想起在青州边军时,张小刀的那些句话。
“我看不起你。”
“我看不起你们。”
“还有,你,你,你”
“青州每一个边军我都看不起。”
“军人的天职是什么是服从命令,但军人的灵魂却是保家卫国。”
“只会服从命令,却不懂得保家卫国,那你们青州边军与大牛哥家养的那条大黄狗有何区别”
说着他摇头自我否定道:“对不起,口误,狗至少忠于主人,军人至少要忠于国家,你们似乎连狗都不如。”
“我从来不是一个多么有道德的人。我也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但我生在盛唐,长在盛唐。你们知道叛军之中有多少盛唐人因为你们的放纵而死吗你们又知道有多少盛唐人,因为他们的死而变得孤寡无依吗”
“你们自然不知道,因为你们只是连狗都不如的人。”
“一支没有魂魄的青州边军,已经失去了战斗的信仰,即便你叛了又如何”
“土鸡瓦狗而已”
思维涣散的邵东华,喃喃的想着土鸡瓦狗四个字。
然后脑海中便响起了张小刀喉咙吼出的边军之歌,肺部早已经被击穿的他。满是疑惑的呢喃着:“盛唐的边军儿,当世最矫勇。盛唐的边军儿,当世最善战,盛唐的边军儿,悍勇不可敌。盛唐的边军儿,有血当汗流”
这首歌他曾经唱的无比痛快,如今却满是疑惑。
在临死之前,他竟然对自己这一生做出的最重要决定开始质疑,这显然不是邵东华的性格。
而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了脚步声,张小刀来到了他的身边,半蹲在了他的脸颊旁,听着他那低不可闻的声音。没有看向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邵东华的双眸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但他却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张小刀的话语响起。
“我杀死你了。”
邵东华没有回答。继续认真的唱着疑惑的边军之歌,每一个字吐出仿佛都废掉了他全身上下的力气。
这种虚弱感对于邵东华来说从未出现过,他知道他要死了,他要抓紧时间想通这份疑惑。
张小刀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的疑惑。
“我真不明白这个时候的你为什么要唱这首歌,是歌颂我的勇猛,还是怀念你当年在边军的日子。”
“但无论如何。我只想告诉你,你真的不配唱这首歌。”
邵东华在此时脸色忽然红润。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他怒斥道:“我为何不配”
张小刀神色平淡的回答着:“因为这首歌是一首勇者之歌。”说道这里,他话音一顿,重重吐道:“而你,是懦夫”
邵东华的脸色渐白,懦夫二字如同巨锤敲击了他的心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如果老夫是懦夫,天下间还有勇者”
张小刀嘲讽一笑道:“如果你真的是勇者,你真的想反叛盛唐开创你的王朝,你便会选择最强大的敌人,而是不等待赤脚和尚在盛京一战被封印后你才敢于有所动作。”
“所以,你是懦夫”
邵东华再没有了一丝力气去做反驳,他也无法做出任何反驳。
他的一生在脑海中犹如幻灯片一般回放,他的勇猛,他的无畏,他的义气,他的豪情。
最后,还有他的懦弱。
他闭上了双眸,承认了张小刀所说的一切没错,他的确是一个懦夫。
这时耳边却再次传来了张小刀的声音。
张小刀的情绪有些复杂,不知为何。
他看着平原之上的李毅等人到来,感受着自己这一生或许是最想杀死的人即将死去,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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