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生就鬓如刀裁,面如冠玉,哪怕年过四十,看上去依旧是当初那个金殿上令天子侧目的状元郎——君子如玉,如切如磋。此时,他靠坐在榻上看书,眉目却无初醒时的柔和,仍旧是凌厉锋锐,抬眼看来,眉眼如刀。
徐氏自是能够感觉到阮修竹的视线,竭力稳住心神,试着转开话题:“樱樱昨儿还吵着要随我入宫,欢喜得不得了,说是许久未见她大姐姐。这会儿也不知起没起来......”
果然,提起阮樱樱,阮修竹冷如凝霜的脸庞似也缓和下来,语调乃是难得的柔和:“她还小呢,正是贪睡的时候。再叫她睡一会儿吧。”对于长女却是只字不提,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
徐氏笑应了下来,一边低头挑拣着首饰,一边与阮修竹说起阮樱樱近来的几件趣事。
阮修竹也是难得轻松,随手将手里的书卷往边上一放,脸色稍缓,偶尔还会问上几句。
此时,倒也算是夫妻二人难得的融洽和谐时候。
徐氏心下不由暗松了口气,随即又抬眼端详镜中的自己。
雪肤花貌,一如往昔。
待装扮完毕,徐氏扶着侍女的手起身,正欲抬步,忽又被阮修竹叫住了——
“既清绮已入了宫,那安神茶什么的,该停就停了吧。”阮修竹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语调已无提起阮樱樱时的轻缓柔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淡漠的道,“你入宫后也多说说她。如今最要紧的是早些诞下皇嗣,其余的都可以放一放。”
徐氏脸色微僵,掩在大袖下的手掌不由握紧,随即便抿着唇笑应了:“是,我知道了。”
阮修竹没再多说,神色如常的将适才搁在枕边的书卷重又拾起,握着书卷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
说是要去坤元宫,可徐氏与阮樱樱入宫后还是要先去一趟慈宁宫,去给陆太后请安。
陆太后与阮修竹只能算是表面合作,堪称是塑料盟友情。
所以,陆太后对徐氏既算不得太热络也没有太冷淡,想了想,还是让宫人将之请进殿来,赐座说话。
思及近日后宫情况,陆太后额外说几句:“难得阮夫人这般温柔贤淑,这才教导出了皇后这般的好孩子。别说是我,就连皇帝也都极喜欢——这些日子一直都留在坤元宫里。按理,帝后和乐乃是国之幸事,便是我也该跟着欢喜。只是.......”
陆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氏,拖长声调,语声极淡,不疾不徐。
徐氏坐在下首听着,不知怎的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陆太后很快便又笑了,接口道:“只是,皇帝如今膝下尚空,更该雨露均沾。你既是要去坤元宫,便代我与皇后多说几句,让她多多规劝皇帝,要雨露均沾,可别委屈了德妃几个。”
徐氏连忙应下,姿态恭谨。
一侧的阮樱樱闻言却是吃了一惊:按太后的说法,大姐姐入宫后竟是压下了德妃等人,独占圣宠?这,这怎么可能呢?
三妃入宫前也都是京中出名闺秀,阮樱樱也是见过的,知道她们都是难得的美人儿,且又各有风情,远胜阮清绮.......所以,她更难以想象皇帝会为了阮清绮而冷落这三人。
阮樱樱年纪尚小,还不擅掩饰神色,想着想着,面上难免显出几分讶异。
陆太后坐在上首,垂目看去,自是看出了阮樱樱神色有异,眸光一转便又笑道:“这是你家二姑娘吧?”
适才入殿时,阮樱樱便已行礼说了身份,只是陆太后这般一问,她还是不得不起身,垂首见礼,细声应道:“正是臣女。”
陆太后细细端详着她的模样,笑着道:“果真是好模样,是个可人疼的,我见了都喜欢,也难怪你父亲这样疼你,视若掌珠。”
当初,陆太后正是听说阮修竹格外疼惜这个幼女,方提出要选阮家女入宫。虽然,她不觉得阮修竹会为了个女儿手软,但有这么个人质在手,总还是能令阮修竹投鼠忌器。偏阮修竹口上应得干脆,一回头就给她玩文字游戏,反把长女塞了过来,还口口声声说“一者,没有长女未出嫁就先嫁幼女的;二者,国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庶女为后的,皇后尊位,便该先选嫡女”。
陆太后当时差点没有回他一句:国朝开国以来难道就有两百斤的皇后?
只是,当时连赐婚懿旨都发了,事到临头,陆太后也只得吃了个哑巴亏,捏着鼻子将事情认了下来。也正因此,她待阮清绮再没有什么好神色,此时见着阮樱樱自也没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陆太后:货不对板,我要退货!
阮修竹:谢谢,我又不是tb,没有七日无理由退货的条例。
☆、坤元宫前
看过了人,陆太后虽也不甚喜欢阮樱樱,但面上还是该有所表示,便笑道:“难得见着这般讨喜的孩子,我这儿正好有东西给她。”
说着,叫人看赏。
陆太后的贴身大宫女逢秋亲自端着个漆木托盘上来,托盘上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红宝石流光溢彩,明艳澄亮若鸽血,当真是成色极好的东西。
徐氏有些吃惊,神色微顿,随即便又回过神来,忙拉了阮樱樱起身谢了陆太后的赏:“小女顽劣,承蒙太后厚爱,实是惭愧,担不起娘娘这般厚赐。”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套头面罢了。”陆太后不以为然,抬手摩挲着凤椅扶手,姿态从容,随口问道,“还是说,阮夫人是嫌我赏赐太薄?看不上这些小东西?”
徐氏神色惶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
阮樱樱却嘟起嘴,心有不服,梗着脖子想要辩驳。
陆太后倒是抿唇一笑。
她生得美艳,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美得令人惊心动魄,明艳的颜色甚至压过了宝光熠熠的红宝石。
只是,陆太后的笑容很淡,还带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早便听说阮家富贵,宫里宫外多的是人想要孝敬首辅。阮家府中更是珍藏无数,便是比之宫中内库亦是不虚。想必是阮夫人见惯了好东西,看不上这个吧?”
徐氏闻言,心下更是忐忑,好在她反应快,立时起身跪下,姿态恭谨,面色凛然:“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听来这般谣言?!实乃无稽之谈!夫君乃是寒门出身,深知百姓艰难,自为官以来便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逾越。家中现下所住也不过是三进的院子,实称不上富贵二字,更不敢与天家相提并论。”
陆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氏。
徐氏竭力保持镇定,压下了蠢蠢欲动的阮樱樱,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陆太后才笑着抬了抬手:“行了,不过是几句话罢了。首辅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夫人也不必这般,起来吧。”
徐氏也不好推辞,只得应声起来,心下却想着回头再与阮修竹说一声。
这般说了几句,陆太后面上便有倦意,随口道:“行了,我也不留你们了。皇后入宫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是早就想着家里了,这会儿多半已是在等你们了,赶紧去吧......”
徐氏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眼阮樱樱。
母女两人一同起身,行礼如仪,这才从慈宁宫中退下。
待人出殿后,逢秋方才上来替陆太后上茶。她想了想,倒是多问一句:“娘娘,德妃那里.......”
逢秋没把话说完,陆太后却是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只是,陆太后对此却是不甚在意,只淡淡道:“且由她们去吧......这些日子,皇帝一直歇在坤元宫,她们几个心里自是不好过,借此出个气也是好事。”
陆太后如此说,逢秋便也不再多说,沉静立在一侧。
陆太后抬手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不知想起什么,扶额一笑:“说来也是好笑。谁能想到:徐氏这么个乡野村妇竟也能登堂入室,成了一品夫人,皇后之母。看着她在那装模作样,也是无趣,若能叫她出个丑,多少算是个乐子吧.......”
世人对男女的要求总是不尽相同。
如阮修竹,他乡野出身,高中状元,步步高升,直至现今的首辅之位,可谓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与理想;如徐氏,她也是乡野出身,因着阮修竹的抬举而做了继室,妻凭夫贵的成了一品夫人,自有许多人奉承讨好,但也少不了有人背地里鄙夷她的出身。
陆太后出身高贵,一路从太子妃到皇后,自然是目下无尘,更加瞧不起徐氏这般的。
.......
自慈宁宫出来后,徐氏稍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去看阮樱樱。
阮樱樱自幼受宠,家中上下皆是爱她若珍宝,因此更能察觉到外人的恶意,自然也能够察觉到陆太后的冷淡与轻蔑。虽陆太后适才赏了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可她还是觉着受到了冷遇,难免有些委屈,粉嫩的小脸板着,撅起小嘴。
见徐氏看过来,阮樱樱更觉难受,眼眶都要红了:“娘,我想回家。”
徐氏压下不耐,轻声细语的哄她:“你不是说要见你大姐姐的吗?总得见过了人才好回去。”
阮樱樱蹙着淡眉,仔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她眼里还是含着两包泪,可怜巴巴的模样,简直是委屈的快要哭了。
徐氏忙又哄了几句,这才把人哄好了,一起起身往坤元宫去。
********
阮清绮确实是一早就等着徐氏和阮樱樱了,为此还把想要一起看戏的萧景廷给赶走了。
好容易把人等到了,阮清绮立时敛起面上的神色,抬手整了整衣冠。确定自己今日仪容完美,她才慢悠悠的从榻上起来,抬步出殿,亲自迎人。
当然,阮清绮倒还真不是故意殷勤,主要是想要出来欣赏徐氏和阮樱樱给她行礼——阮清绮毕竟是皇后,无论是徐氏又或者阮樱樱,此时见了她,自是要行礼问安的。
甚至,阮清绮这位皇后,今日亲自走出坤元宫来迎人,已算是足够的厚待与看重了。
好在,徐氏来之前便已做了心理建树。她知道自己此回入宫,免不了要给那个曾经被她拿捏在手心里,厌恶不喜的继女行礼,虽心里不愿意,但到底还是有了准备。
故而,此时见着被宫人內侍们簇拥着的阮清绮,徐氏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动作虽有些生硬,脸色又不甚好看,但总的来说还是优雅得体的。
倒是阮樱樱,她仍旧是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处,没有行礼,仿佛是一时都忘了动作,只仰起头,呆呆的看着阮清绮。
阮清绮站在玉阶上,云鬓高挽,耳垂明珠,衣裙华如云霞裁成,正被一群的宫人內侍们簇拥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而阮樱樱却站在阶下,被她看着。
不知怎的,阮樱樱心里徒然生出一股的不甘与委屈来。
激烈的情绪就像是锋利至极的刃尖,几乎在一瞬间,不受控制的将她的心肝脾肺肾都搅了一遍,搅的心血淋漓。适才在慈宁宫好容易憋下的气也跟着直冲心肺,令她那张雪玉般的小脸都给憋红了。
阮樱樱本就是家中无聊,一时兴起,方才想来看看许久未见的阮清绮。然而,直到此时,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阮清绮已经嫁入宫里了,已是皇后了,她这个臣女是该给皇后见礼。
先时在慈宁宫里,她已是受了一回委屈,现下到了坤元宫竟还要再受委屈吗?
明明是一家姐妹,在家时父亲母亲还有长兄也都更疼自己,凭什么现在反倒要自己向对方行礼?
大姐姐怎么能这样欺负自己这个妹妹?
☆、玉瓷盏碎
阮清绮站在阶上,很轻易的就能看见阮樱樱与徐氏此时的神色,多少也能从中猜出她们此刻的心情。
不得不说,这样的徐氏和阮樱樱倒还真和阮清绮预想中的相差不大。
毕竟,无论大神如何的妙笔生花,《相府娇女》都只是一本参考部分现实设定而产生的玛丽苏小说。
女主的确苏,剧情的确是够狗血够苏爽。然而,也就仅此而已了,阮樱樱这个女主看起来也确实是和她那个继妹一样的蠢,多半也只是一个被剧情推到浪尖的人。
剧情底下的暗潮汹涌谁又能知道?说到底,阮樱樱也不过是个工具人。
这般一想,阮清绮对着这两人倒还真有了些微难得的宽容,款款自玉阶上下来,亲自伸手扶了徐氏起来,笑着道:“夫人不必多礼.......”这般说着,她又微微偏过头,看了眼一侧的阮樱樱。
阮樱樱仍旧呆站着,定定的看着她,小脸雪白,眼眶微红,既委屈又愤恨的模样。
她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好在,徐氏到底比阮樱樱年长,也比阮樱樱知世事,立时便觉出阮樱樱的失礼来。她伸手拉了拉阮樱樱以作提醒,然后又笑着打圆场:“瞧这孩子,在家时总念叨着娘娘这个姐姐,这会儿见着人,竟是欢喜傻了,都忘了行礼。”
阮清绮倒也是一副温和模样,眉梢微抬,似笑非笑的转眸去看阮樱樱。
被她这般一看,阮樱樱心口那团火烧得更厉害了,一双含泪的眸子都要被那团火烧红了。她心里既烧着火,自不愿就此低头,哪怕衣袖被徐氏拉了几下,她也仍旧是绷紧下颔,梗着脖子,脊背挺直,脚底生根一般的站着。
看上去就像是无意间落在人群中的白鹤,扬着长颈,与人格格不入,固执不驯,始终不肯与人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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